催债

催债

冬进屋来，看老爹阴着个脸，看都不看他一眼，就知道有事儿要发生。这个虚荣心极强的老父亲，一点事儿不合他的意就会这个样。哥哥早他来一步，坐在沙发上也默不作声，看来像是受了气，阴着个脸。一旁的婶子坐在炉子旁，正在往下端铝锅，锅里冒出的热气罩着她黑红的脸，越发的红润起来，炉子里火苗不时的钻出来，还伴着一股烟气味，她忙提了壶墩上，还和冬说了句，“西西爸爸来了？”

冬应了声，他把一箱奶和一桶油放在地上，今儿阳历年，老父亲打电话催着回来，没想到气氛是这样。自从娘死后，老爹又找了个伴儿，他觉得，家也不像自己的家了。对这个后娘，怎说呢，说不上不好，但要说好吗，也说不上来。但是，自从她进了这个家，老爹的性情就变了，变得不可理喻，啥也得争先，虚荣心越发的强，也很敏感，好好地说着话，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，立刻就翻脸，说些难听的。别看他呜呜一阵，别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知哪句话得罪了他。窝着一肚子气，想想，都是自己老的，也就忍了。谁知，这一忍，老父亲越发的耍本事，家里的啥事儿也插手，一家子的走动，给人家多少礼钱他也管。不但如此，七八十岁的人了还和年轻的走动，说他几句，有俺兄弟们走着，也顶替了你，你老了，还走动啥，光花那愚钱，说句不好听的，没来回点了，你花是扔。这也是事实儿，没想到老父亲恼了，甚至是大发雷霆，说他怎地也是个主，还没孤苦伶仃，我怎走动是我的事，你们别管，也管不着，我花的又不是你的钱……

说话就这么噎人，本来是好意，却弄了个不落人，还惹出他很多话来，说啥火柴还有个大小头了，一把麦穰还有个长短了，那意思是嫌当着婶子的面不尊重他。有娘的时候，他可不这样，还专门说过这事儿，你们都大了，各自成家了，以后街里邻坊走动是你们的了，俺和你娘最多还还旧账，说得很在理，应该就这样，没想到娘走了，婶子来了，这话又不对了。

真的，自从婶子进了门，他啥也很敏感，和孩子们也分得很清，妹妹雪有一次因为找后娘的事和他吵嘴，他竟说有后娘就有后爹，把雪气哭了。娘走了这大半年里，可都是雪来给他洗洗刷刷、打扫卫生。开始，光认为他心情不好，啥事儿也依着他。没想到，娘走了还不到半年，既然自己托人找老伴了，弄得周围村里说啥的都有，也惹得舅姨满肚子意见，年上去一顿好说，从此再不上门。开始，雪也是极力反对的，冬还是很想开的，给妹妹做了不少工作，在这事上，他还是很支持老爹的，没想到，老爹并没说他好，有些事还专门对着他，挑他的刺，就因为他过得稍好些，老爹嫉妒？很有可能，他就这个脾气，在外面这样，吃了很多亏，在家里也这样，也就是自家人，不和他较真。姊妹几个都一样的心思，爱说啥说啥吧，一把年纪了，还能活几年，随他折腾吧。，不知这回，他又折腾啥事。

冬在床沿上坐下来，和婶子说了几句话，屋里就沉闷下来。婶子起身出去了。老爹冲他开口了，冷不丁的一句，“你借的钱得还我。”对这样的话，冬一点也不例外。啥人说啥话，自己的爹还不了解吗。他笑了笑，“就为这事儿不高兴？”老父亲没接他的话，而是说：“我的钱就是我的，你们谁也不行，借借用行，到时候必须还我。”“我也没说不还你呀，你现在缺钱用吗？”冬依然笑着。“缺不缺钱都是我的，”老父亲说话很冲。哥哥秋也说了句，“快给他吧，你惹他干啥。”冬止住了笑，“是这样，我刚交了车位费，手里有些紧，一时也凑不起来，等下月发了工资……”“不行，没钱买啥车位？今儿一定还我，我有用。”“你有啥用呢？是不是给春光交首付呀？”春光是婶子家的孩子，去年刚离了婚，是他愿意离的，所以净身出户，今年谈了个对象，上次来婶子就说非要买楼，没楼不结婚。而这个春光呢，结婚十多年，一开始两口子就不好，像是缺个心眼的，自己又没积攒个钱，又不是个正干的，这些日子时常在这儿，现在可能躲出去了。

冬的一句话像是揭到了老爹的痛处，他很长时间没做声，屋里空气又像凝滞了。冬动了下身，却吓了老父亲一跳，还以为他要走，忙道，“我的钱我愿意给谁就给谁，谁对我好我就给谁，”好像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，又改口，软下来说：“进了一个门就是一家人，他这个样，好不容易人家愿意了，你说，现在结婚谁没楼？”一番话证实了冬的猜测，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，不但冬生气，秋也生了气，“等你老了，生病了，让他管你吧。”“我也没想让你们管，从没指望过你们。”老爹说话就这么冲。看来，不但跟冬要钱，也跟秋要钱。

是这样，哥俩买楼时，老爹各给出了一万，当时，也没说让还，今儿，却开口要了。冬还要说啥呢，就见嫂子推门进来了，啥也不说，从包里掏出一沓钱，放在桌子上，又冲秋喊，“走吧、钱送来了，还蹲在这儿干啥，被拘禁了怎地！”“你这是说些啥，俺自己的孩子，这是他的家，还拘禁……”秋啥话没说，站起来就出去了，嫂子想说啥，那神情像是强忍着，也跟在秋后面出去了。院子传来了婶子的声音，“俺饭都做好了，都晌午了，吃了饭再走吧。”

没有应声，不一会儿，婶子进来了，看到桌子上的钱，“你看看弄得，你爹也是为春光的事着急，不是跟你们要钱，咱都凑凑，紧紧手，帮帮春光，他好不容易说个媳妇，咱能看着他再散了？”“要是这样说，还有个道理，”冬笑了笑，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放在桌上。是的，他有准备，这次，老爹亲自给他打电话叫他回家，不用想也知道为了钱的事，老爹的脾气，说不定早和婶子许下了啥，又没能力再从外面淘换钱，不只找孩子们还钱，再也没有别的招儿。

冬把钱放在桌上，看着爹说：“你老了，把自己的养老钱都赔上，万一有个七灾八难的，你可想好。”婶子马上接了腔，“以后，春光还不挣吗，又不是白给他的，他得还……”

冬看了她一眼，又看着老爹，“下午还有事，没啥事的话，我回去了……”

老父亲低着头，看也没看他一眼。“你看看，都做好了，”说着，还送他到院子里。冬头也没回就出去了，在家门口，他忍不住落了一眼泪，赶紧拭去，光怕邻居看见，骑上电动车匆匆去了……



王子营

二〇一七年十二月十七日